my deity

杨戬新生记

#ooc，不只是ooc。
#完结

杨戬突然想活下去了。
“你……”白衣看着他。他斜倚桃干，落红满身，原本是也算得美景。怎奈浑身血污面容蜡黄干瘪散发枯黄凌乱，生生戳破了这梦幻场景。当然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他筋脉俱断，身内一根头发丝的法力也没有，衰竭到眼皮子搭下来就睁不开了，胸前和腰间还咕嘟嘟冒着血……这架势是再迟一秒就要魂飞魄散啊！
被他这目光一扫，杨戬脸不由泛上了点红。
出乎意料，白衣竟是叹了口气。
“好吧，想活总比想死好。”一副认命的口气。
话虽如此，然而白衣目光移到旁边，不由又叹了口气。满地落红有几处微微凹陷，几根草叶子趴在地上，一根断茎渗出了滴奶状的白珠。虽然看不出条小路，也证明了某些东西。早知道就不抹去哮天犬记忆了。但转念一想，他也被人重点注意的，走了也好。
不过这样就要好好考虑了。白衣把视线又转回了杨戬四周。

杨戬成功地落草为寇了。字面意思。
按计划，他本该刻苦修炼日夜不停的。然则他现在无事一身轻，活着就行，不用干嘛，这样修炼就没有什么动力。于是他生平第一次打起了懒。
“喂，醒醒，你这样是要死翘翘的。”当第二天日上三竿杨戬还在躺尸时，白衣忍无可忍地叫他。
草木类本体本就微弱，杨戬又是在魂魄极虚弱情形下附体的，还未与之相融，随时都有可能魂飞魄散。
“哦。”杨戬抬了抬眼帘，终于坐了起来。
“这具身体，还真够凑合的。”探查了一番，杨戬评价道。
白衣翻个白眼懒得理他，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肉体生机差不多断了，活命的唯一办法是夺舍。杨戬当时是高度濒危状态，没能力走太远。而他周身三尺之地连个鸟也没有，他又排斥依附桃树，虫蚁之类的寿命短他还看不上眼，可选择的只有这种名曰薄荷的多年生草本植物。
夺舍并非任何情况都行，本体和魂魄都有强弱之分，一旦不适轻则伤重则死，且就算成功也因融体融魂等实力大减。
像他那种情况能附体成就该谢天谢地烧高香了，还敢挑三拣四。
杨戬想的却是另外的问题：薄荷……草系精灵是怎么修炼来着？等等，薄荷这玩意儿有成精的吗？
杨戬仔细想了想，似乎……真没有！！
很好，老天你很优秀。杨戬想翻个白眼，奈何只是泛黄的叶尖动了动。

杨戬最大的优点和最大缺点之一就是极度的、不可理喻的固执。之前没有没关系，杨戬来了后就有了。古有盘古开天地，今有杨戬薄荷精。杨戬斗志昂扬地准备做这宇宙第一人。
第一件事——
喝水！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喝真渴得慌？？总之杨戬现在很渴，亟须滋润。
然则杨戬有洁癖。他，已经分不清是属于手还是属于脚或者还可能是头发的根系探测到了某种甘甜的、清凉的诱人液体。
这水……有毒吗？
杨戬努力不去想土里有什么。
淡定淡定，女娲娘娘捏土造人，你也是土变的。

杨戬很快确认他真不喜欢这个身体，每逢微风掠过，他总要不由自主摇摇摆摆。要是风稍微大点，他还得一鞠躬二鞠躬长鞠躬再下腰。
杨戬讨厌晃来晃去。他晕草。

柔嫩的枝叶沐浴在皎洁的月华下，凉爽怡人的清风中身体自由地舒展开来，诞生于天地初开的灵气随着呼吸化入四肢百骸，连毛孔都慰贴得像饮醉了美酒……
多么美好啊~
杨戬快要疯了。
他这辈子，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噪、音！
风吹也就罢了，乏味的沙沙刷刷也可以忍，奇怪的窸窸窣窣也没多大关系，但是！蛐蛐儿唱的……真的很刺耳！！！
杨戬以前从没觉得自己的听力这么灵敏。
紧贴着他的耳畔，一只蛐蛐儿以令人发指的旺盛精力摧残着杨戬的身心。在经受了无法忍受的酷刑后，杨戬已经三魂出窍，游游荡荡地飘在恐怖漩涡里：毒辣辣的太阳下，一个皮肤黝黑精壮小伙儿拿着大锯拉一根生锈的铁棍，边据边扯着破嗓子嚎：拉大锯扯大锯，将来我要生大锯~生了一窝还有窝~嘿嘿咦儿吆~兴高采烈，没鼻子没眼只有一个时扁时圆时大时小的黑洞。更令人恐怖的是他头上一滴汗也没有！
钟馗在哪里？快来救命啊！
“臭小子！好好唱！你把人姑娘都吓走了！”
一嗓子哀嚎后，温柔舒缓的小夜曲悠然响起。
啊，原来哪里都有熊孩子。
世界归于和谐，杨戬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喂喂，你还没修炼呢！！”白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可惜杨戬已经听不到了。

安静，是一种宝贵而美好的体验。杨戬一度十分喜欢静寂，但他现在觉得有点无聊并且昏昏欲睡。
因为黑。
杨戬现在还没有抵御风雪的能力，所以只得呆在地下。大地是万物之母，他被母亲呵护在怀里觉得无比安心。温暖，舒适，黑暗，周围一群睡觉的（他现在已经对冬眠的蛇鼠虫免疫了）。
完全没动力修炼好不好。
“你太胖了。”白衣道。言下之意是该修炼健身了。
？？？作为株草，长的壮才是健康的标志啊！单细胞生物没有搞懂他的脑回路。为了气他，杨戬决定好好修炼，努力吃喝。

开不开花呢？
杨戬觉得，作为一株适龄的薄荷，没有理由不开花。然则对于一名成熟男性的灵魂来说，开花总是件比较奇怪的事。何况，种子落地生根会出一堆小薄荷，广义上说，那也是他的子孙。他不排斥成为一名父亲，但生一堆绿叶子未免有些不像话。
但是，这本来不是他的身体。有道是鸠占鹊巢，无奈之下这样做勉强能说得过去。然而占了巢穴还不下蛋，似乎就有点过分了。这样不好。
于是，杨戬英勇无畏地开了花。

杨戬以前脑子锈掉时变过猫，目的是检验八九玄功。然而有些事总是出乎意料。
杨戬很爱干净。所以，当猫杨戬落地后好奇地环顾熟悉又陌生的居所时——
眼神聚焦，屏息，躬身，冲！
他刚晾的发带长长的垂下来飘啊飘，杨戬霎时就找到了人生的目标。他一次次地扑、抓，兴奋得喵喵叫。
八九玄功的七十三变变啥像啥，唯一的缺点是脑子也不例外。猫可怜的脑细胞本来就没给理智留下多大地盘他还一诞生就看到了对猫有致命吸引力的绳……
他打滚、撕咬、扒着白衣登上石梁，踹倒了数本书，在每一个比爪子软的陈设上留下了抓痕还咬掉了一盆花的两片叶子……
恢复人身后杨戬第一个动作就是捂脸假装刚才不是自己。
特幼稚，一点也不像他。

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候，在名为杨戬的直立二脚兽三千年的人生中。那时他蹲在晾衣的石梁上眯着眼睛回想着适才巡视过的国土，飘飘然如征服了三十六重天。
草的脑细胞总是比猫要少的，所以他并不记得他当过猫。他记得自己叫杨戬，要修炼，这就行了。但这不妨碍他现在幸福得冒泡。他的花很漂亮，吸引了一大堆粉丝。他在明媚阳光下尽情舒展着身子，陶陶然如左拥右抱醉卧温柔乡的纨绔公子哥儿。
招蜂引蝶，不亦乐乎。

有只小蜜蜂看到蓬蓬勃勃的薄荷，感慨“草生若此，夫复何求”。
“很简单，”杨戬道，“要光要雨要长高。”
小蜜蜂一个倒栽葱从叶上滚下去了。
“你你能听懂我说话？！”
杨戬及时在风中稳住了自己，避免了她二次吃土。“是啊，怎么了？”
“天啊，薄荷成精了！”
同伴们一阵嗡嗡嗡。小蜜蜂听懂他们是在问她“怎么了？”
不过不用回答，很快他们就会忘记这幕了。

春去秋来，秋来冬走，一年又一年，薄荷的领地也逐渐扩大。对杨戬来说，麻烦的是，不止是变异的传花使者注意到他了。
行人去圣母宫上香时，总要摘点薄荷。泡茶沏水制药都好，驱蚊止痛止痒都方便。
“这薄荷长得真旺……”
“是啊，这片草长得都旺……”
这是杨戬最常听到的对话之一。
爱护花草人人有责！杨戬摇臂呐喊。
然而……这根枝晃过来啦？那我就再摘把。一个妇人与同伴说着话顺手掐断了鲜嫩的绿枝。
……为什么不长记性！
算了，反正他们也不会全摘也不拔根……
但这次有点不一样。
无风的晴日里，薄荷微微颤了下。绿浪里，不被看到一双眼突然抬起。一个女子正盯着他。
小玉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儿？
等等，我做了什么你要对一株柔弱无辜的小草下毒手！！第一次，杨戬觉到了死亡威胁。
他往旁边瞥了一眼。桃花妖相对还是很好修成的，不知道自己为啥当初没附身桃树，现在跳过去应该来得及吧。下意识，他觉得这个女子不会砍了桃树。
好在，小狐狸只是冷冷盯了很长时间，最后什么也没做。
在她的味素消失后，杨戬放松下来开始日常修炼。在入定前他皱了皱眉，奇怪，她为什么会对他露出那种怨毒？
很快，杨戬就彻底放心了。次日，他身旁就被插了个牌，上书“圣母之地，一草一木，不得擅动”。三圣母很有威名，百姓们是绝不敢不敬的。

年复一年，杨戬终于修出了人形。他长长舒了口气，还好不是绿皮肤，额上一朵小紫花。他按照记忆塑造了自己的容貌，当然，没算上皱纹。
活动了下胳膊腿，杨戬深觉遗憾，他还记得最初那具身体。唉，三千年打磨的刀枪不入的好皮囊，就这么没了。杨戬叹了口气，吸了口凉爽的风。啊，好舒服，好想趴这儿睡一觉。
？？？
这似乎不是我的风格。难道被薄荷洗脑了？
白衣转头。我不认识你。
杨戬耸耸肩，本性难移，不怪他。随即他想到了个重大问题。
真艰难。杨戬想。他以后是不是要带着薄荷味活下去了？
管他呢，先闭关个百八十年，恢复实力再说。

杨戬开始周游世界选择修行地址。好巧不巧，他在一座觉得很熟悉的山上偶然看到一座洞。
“咦？”
好熟悉啊。他走上前，拂落雪泥和杂草，看到了洞口一个“土”和半个“虚”字隐约可辨。
原来是故居啊。
杨戬默默然静对洞口良久，难得显出了故主的气质。

最后他决定回家了。
白衣却笑嘻嘻地虚虚一拦：
“归者何人？”
“杨戬。”
“杨戬何人？”
“我。”
杨戬注视白衣，目光澄澈，眼中清明。
白衣眼神一亮，一笑，微微躬身做个“请”的手势。
“多谢。”杨戬轻轻一笑，提步进府。
身前空无一人。